上课

我和芳姐约在她家附近一个茶楼见面，她是典型北方女人的性格，自来熟、没有更多的客套。

芳姐说，所谓“马来西亚的项目”实际是一个叫做MFC的理财平台，归于马来西亚MBI集团旗下。她进入这个项目已经快一年时间了，信心很足。“我不打算再试其他的了。”

其实对于MBI宣传的投资模式我已经有了一些了解，他所发售的易物点宣称“只涨不跌”，稳定在一个价格区间上涨回落，并且每年都会配送新的易物点，参与者以此获得成倍的利益。我只是一直搞不懂，如此有规律的价格涨幅，是怎样实现的。

“赚的钱是从哪里来的?”我把这个问题也抛给了芳姐，她的回答很干脆，这与MBI集团的经营状况无关，就是公司的机制。“你不用管他为什么增值，就跟一个单位规定几点上下班一样，你不认可可以不来。”

看我还是一脸疑惑，芳姐又解释，根据公司机制，易物点无法全部体现，必须有一部分用于回购。而且有一个精髓是“户多为王、点多为皇”，投入越多，收益也就是越多。“所以，这个项目一定不会崩盘。”

我说还是不理解，回去要再查查资料。芳姐像是猜到了什么，接过话头说：“你去上网查，肯定有很多负面的东西，但里面绝对没有一个人说自己是没挣到钱。”

在网络上搜索MBI，早就是非议声一片。不仅多地公安部门已经开始了对MBI的查处行动，模式本身通过介绍人员加入获得的“动态收益”，也被指责与传销的“拉人头”行为没有区别。

这正是我想问的问题，芳姐却主动聊了起来。她解释，所谓“动态收益”是指介绍新人加入后，获得相应投资比例的奖金。之后新人再发展其他人加入，上一代也会有团队奖金收入，只是数额不会太大。“但当你下面有成千上万人的时候，也是一个很可观的数字。像我的老师，每个月的动态收入都有100万左右。”

说到这个称呼为张总的“老师”，芳姐的脸上满是羡慕，在她口中，张总是个厉害的角色，其中一条线上的业绩已经有2000多万。“我们底下只要有人动，他都会有奖金。”

“传销”这个词始终是绕不过去的，芳姐倒不避讳网上的传言，她拿刚被查处不久的传销组织“善心汇”和我打比方，她觉得善心汇还是“挺好的”，只是因为被人敲诈后举报，才落得个被查处的下场。

芳姐始终在强调学习的重要性，在她看来，只有天才才能一次搞懂MBI的模式，创立多年后，易物点能够配送11次、价值翻了2175倍，自有其中的道理在里面。

“你要是愿意，我可以让老师再给你讲讲。”芳姐主动提出，可以安排我和张总见面，她相信这会大有好处。“有的人每天都泡在张总那，一遍遍听他讲。”

她还建议，去见张总时可以把爱人带上，这样决定投资时才不会有分歧。芳姐强调，不用说的太清楚，只要告诉她是去见个朋友就行。

我和芳姐的第一次见面就此结束，在回家的路上，芳姐又发来了微信，依旧是在强调带爱人去见张总时的注意事项。“你就跟她说是找个朋友玩就行，要是说的不好，她就把心封死了。”

张总

几天后，我和芳姐定下了去见张总的日子，芳姐给我发来一个在北京二环内、菜市口附近一栋公寓楼的定位，她说，到了之后再给我发来具体的位置。

见面当天，我到了公寓楼下后，芳姐才用微信发来连串的单元号码和电梯楼层。张总“讲课”的就在公寓楼里的一处美容院。我事后在网上检索，这只是张总名下多家企业中的一个。

张总是个个头不高的中年男人，他和妻子一同出现在我面前，张总的爱人先开了口。“这时候入最合适，集团正在搞活动。”

“讲课”的主题其实和与芳姐初次见面时差不多，我又提出了一直不解的那个问题：“赚的钱是从哪来的。”

张总的回答更清晰了点，他解释，这是因为易物点发行后还会有新人加入想要购买，买的人多了、价值也就上去了。而对于易物点的配送，他做了个比方：“就好比城里的房子不够住了，拆一套，五环以外再盖两套。”

张总说起了自己加入MBI的经过，他曾经坚信实体经济的价值，但干了几年血本无归，才跟朋友做起了投资。他很得意的说，MBI是他在近百个项目中精心挑选出来的，相比妻子开的美容院有200个会员，MBI项目有600万会员。“你说这两个，哪个风险大?”

张总觉得，如果我相信他，跟着干个一年半年，会让我赚钱越来越轻松。“如果你身边的朋友一千万、一个亿，很快就能带你赚个几十万。”

我顺势夸起来：“听说您在市场这块做的特别好?”

张总先是谦虚，说自己没有推广几个人，他言称MBI的600万会员多是之间的推广介绍得来的。“我投了500万，我就比你说话有底气，就能感染到人。”

张总的妻子也来了兴致，插话说：“这是个积累的过程，我们现在做大了，都不知道谁开的户，每天至少一万块奖金。”

我还是有些担心其中的风险，特别MBI还是家马来西亚的公司。张总听了有些想笑，“这恰恰是我选择这个项目的原因。”

善心汇的例子又被拿了出来，张总对善心汇的态度与芳姐相似，认为这是个正处在上升期的组织，只是遭遇了“迫害”。“但我们这个不怕政府的打压，因为服务器都在国外，没有关网的风险。”

“你知道什么是传销么?”张总突然问我，没等我回答，他又说了下去。张总说自己学生时代就做过传销，靠拉人头卖化妆品，本来想靠这个发财，但被学校告到了家里。在他看来，传销和直销就是有没有产品的区别，传销是以“制度”为导向，很多人就把这个当作“事业。”

之前的媒体报道中，MBI创始人张誉发在年中时遭遇了马来西亚警方的调查，而上海警方也因涉嫌组织传销抓捕了数十名mbi活动的参与者，我试探着向张总问起了这两件事。

他的态度也是出乎意料的直接，张总说自己至少见过张誉发四次，信服他的人品和能力。马来西亚当地的调查，只是因为同类项目崩盘，才殃及到了MBI。而上海警方的行动，则是因为当地MBI内部，有人侵占了初学者的资金才被举报。“就是个经济纠纷。”

看我好像不大相信他的解释，张总又补了一句：“这个东西，既不合法，也不违法。”

张总笃定MBI的雄厚实力可以持续下去，有件事他很遗憾，他告诉我，MBI本来已经接近与“小米”公司达成合作。“但好多粉丝听到消息都打电话去问，给人家问烦了，合作就黄了。”

课讲到尾声，屋里又进来几个中年女人，她们看上去和芳姐都很熟悉。张总指了指几个人，“她们都投了四五十万进来。”

我问这个数额已经算很多了么，久未开口的张总爱人笑着说：“算少的。”

机会

参加过张总的“课程”后，我又和芳姐约了一次见面，理由是“爱人不大同意投资MBI"。

芳姐很关切的问，是不是吵架了，千万别因为这种事闹别扭。“女人心细，有事慢慢来不要急。”

我正好想和芳姐聊聊她的家庭，之前听说，因为投资MBI，她和丈夫的关系已经很僵了。最近几个月芳姐的朋友圈里，也总是分享些悲伤的情歌和喝酒的图片。

但当我问起这些时，芳姐给出了不同的“版本”的回答。她说丈夫在做实体经济，起初确实不理解MBI的模式，但去张总那里听过几次课后，也慢慢接受了。“我们现在是各做各的。”

芳姐建议，我也可以采用她最初的办法，瞒着妻子投个三五万进来。“女人就是这样，等她看到拿回来钱了，就放心了。”

她还怕我依然有风险上的担心，又说起了张誉发被查的事情，新闻中MBI有数亿资金被马来西亚政府冻结。“对于人家张誉发来说，这几亿就跟咱们的几万块钱似的。”

我又提出了关于那个“收益从何而来”的问题，并加进了自己的理解：“按张总的意思，是不是需要不断有新人加入，才能使收益持续。”

芳姐对我的理解不置可否，她最后说：“MBI有六百万会员，就算你不说、我不说，总会有人说，肯定还会有新人进来。”

更多关于张总新的“逸闻”也被透露过来，芳姐说他们一起去马来西亚考察，张总的妻子买燕窝时出手阔绰。“人家吃燕窝，跟咱们吃米饭似的”;张总去年刚买了别墅，提着一袋子现金去买的，销售经理看了追着要加入MBI;张总老家人以前认为他是个骗子，看他在北京办了盛大的婚礼，卖了房子也要跟着一起干......

“他算干得很好的，但还不是最大的。”芳姐说，在北京MBI还有很多像张总这样的团队。如果我决定加入了，以后找对了人、做得好了，也会有自己的团队。“你也要建微信群、给别人讲课，像张总那样。”

这次见面之后，我和芳姐很久没有联系。在整理采访素材时，同事半开玩笑的问我，他们这个模式不会真的能一直赚到钱吧?我俩想了想，有些哑然失笑。

有MBI的反对者尝试用经济学的原理证明，这种模式迟早有崩盘的那天。但我很难弄懂其中的道理，只能用法律和道德来抵御半个月所被“灌输”的这些。

12月底芳姐又给我发来微信，她问我和爱人的关系缓和了没有。“你怎么考虑的，不要错过机会。”

(原标题：我在二环边上听了堂传销课)

责任编辑：张小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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