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者讲述脱身经历 今年24岁的河北张家口青年刘凡(化名),中专毕业后就一直在各处打工,漂泊不定。2016年7月,刘凡在一些求职网站看到一则求职信息,学数控机床,其间包吃包住,每月还有2000元工资,但学完后要接受固定的工作指派。刘凡没有多想,觉得学这项技术可以作为一个长久的生计,于是便报了名。很快,一名男子与他联系,告诉他学习地点在北方某城市,觉得可以就马上过来。 刘凡并未多想,第二天就出发了。在当地车站下车后,与其联系的男子告知,现在工作很忙,要他自己想办法到距离该市不远的一个城中村,并发来了具体地址。刘凡按照地址找了过去,两名年轻的男孩前来接站。刘凡先被安排吃饭,吃饭期间,其中一名男子不断问刘凡的各种个人信息,并趁刘凡不注意,将他的手机拿走,“他当时就说看看,但一直不给我,我当时并没有太在意”。 饭后,刘凡跟随坐上一辆出租车,在城区内三转两转,大约20多分钟,车停在一个村里。刘凡回忆称,车虽然在绕圈,但应该没有走远,特别是距离接站的地方并不远。此时,刘凡仍觉得这像是学习数控机床的地方,并提出先到宿舍安顿一下。随即,他被带进一个小胡同里的一所平房院内。进入屋内,除了几张简单的桌子,再无他物。 当时正值盛夏,屋内连电风扇都没有,闷热难耐。刘凡进入一间屋发现,每间屋的面积在30平米左右,聚集着10多人。这些人目光呆滞,有的人已经衣衫褴褛。地面铺着一些软垫,被褥、枕头堆在屋子一角。潮湿、闷热,夹杂着脚臭味、汗臭味、霉味,几乎让人难以呼吸。每天吃饭就是馒头和咸菜,偶尔会炒个青菜。刘凡说,这种情况应该在各个传销窝点属于普遍现象。 时间不长,刘凡就和屋内的人一起被要求“听课”。一个南方口音浓重的男子,语速飞快地讲了半个小时左右,但刘凡只大概听懂了此人反复提及,要发财就必须吃苦,现在吃苦实际是在接受锻炼。讲课过程中,演讲者讲到激动时,就会让听讲的学员一起“互动”,“大家搭肩互相鼓励,一起大喊加油”。听课过程中,还有人在本子上做着记录。讲课完毕,讲课人将刘凡的身份证、银行卡、现金全部收走,并吓唬他在这里就老老实实,不要瞎问瞎跑。刘凡这才意识到,这不是学数控机床,而是被骗进了传销窝点。 由于是新人,在开始的10几天内,刘凡的一举一动都受到监视。从此,刘凡开始了每天的“工作”。一般是先“听课”,随后用手机联络拉人。刘凡说,闲下来时,他就感到失落,特别想尽快逃出去。但只要一上课,讲课人的激情飞扬又让他感到有所寄托,感觉或许按照他的提示,真能发财致富,于是又静下心来。到了晚上安静下来时,刘凡想的还是如何逃跑。 刘凡注意到,窝点里的成员拉人取得了成效,“可能三五天就会有新的被骗者过来,有的人发现上当马上就想跑”。但只要逃跑失败被抓回来,就会招致一顿拳脚,一直“讲课”的男子也会使用各种恶毒语言申斥,随即就会更加严密地被监视。在这期间,刘凡还被蒙上脸,被带到野外的小树林听课。由于刘凡一直配合,没有流露出逃跑的意思,获得了传销头目的信任。窝点的头目告诉他,在外出时如果被问起是干什么的,就说直销化妆品,但刘凡始终没有见过化妆品实物。 2016年11月,在窝点被困4个月后,刘凡利用被安排外出买饭的机会,成功逃脱。 花费数万升管理层方得逃脱 与刘凡不同,陕西青年安鹏(化名)毕业于西安一所普通大学,毕业后曾在北方多个城市工作了三年多,攒下了四万多元。安鹏憧憬着可以进入一家大公司工作。今年5月底,安鹏在一些求职网站看到一家大企业的招聘信息。他按照提示,发送了自己的简历。仅仅3天后,就收到了回复,“一个女的说我已经通过初筛,可以来北方某市进行面试”。 安鹏说,他按照对方提示,兴致勃勃地来到这个城市东部的新区,随后又被告面试地点在该市的另一个区。辗转到了地点后,有两名男子来接安鹏,最终把他带到了这个区南侧的一个村子。这时安鹏觉得有些不对头,“这明显不是大企业的样子,接我的两个人也一直神神秘秘”。但安鹏此时已处于被挟持状态,只能跟随进入了一处民房。刚进入屋子,发现里面正在“上课”。 一名“讲师”在对着一些各种颜色的塑料瓶滔滔不绝地说着,宣称这就是我们的产品,“讲课的人不住地说这种产品如何如何好,只要销售手法用得对,一定能赚大钱”。讲完产品功能后,“讲师”开始大谈如何获取成功,“各种心灵鸡汤、成功学的东西全来了,没完没了在说”。 安鹏说,恶劣的生活环境,其实和乞丐并无太多差异。 一些身体不好的参与者患病,“感冒发烧、吃坏肚子的都出现过,要么有人从外面买药,要么两人带着出去看病”。如果病情不严重,简单治疗后恢复了,就被留在窝点接着干。如果病情严重了,头目也会害怕,就派人把生病的成员送到车站,让他自己想办法安排行程。 听完课,已有些社会经验的安鹏立刻意识到,自己落进了传销窝点。很快,他的手机、银行卡等贵重物品就被一名自称“王主管”的人收走,他彻底失去自由。讲课的人每次都换,但所讲内容大同小异,安鹏知道,这是传销最重要的环节——洗脑。除了专门的“讲师”,学员有了顿悟,也可以详细地分享自己的“心得”。“讲师”认为讲得好,会大加夸赞。在安鹏看来,传销头目使用的洗脑术是对人实施潜移默化的影响,听讲课是一方面,还要求学员在吃饭时也要谈谈自己学到了什么,怎么结合自身情况去获得成功。有的人被洗脑颇深,天天做笔记,写心得,并拿来进行炫耀。 安鹏回忆,他被骗参加的传销组织,要缴纳2900元“会费”。传销组织内部层级、分工非常明确,分为会员、推广员、培训员、代理员、代理商五个级别。培训员就属于“管理层”,如果愿意掏钱,只要花上几万元,很快就可以升到“培训员”。安鹏自知没能力强行逃跑,于是开始表现很配合,取得了头目的信任。利用一个机会,他用别人的手机给父亲打了电话,“短短几句话,告诉家里我被骗到了传销,也说了大致地点。转来两万块钱急用”。 最终,安鹏搭上随身带来的四万多元,以及家里汇来的两万元,总计花费六万多元后,被升为管理层,比普通参与者多了几分自由。安鹏曾注意到,窝点内有些人也通过花钱升为“管理层”,行动自由度有了提升,但这些人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意思,反而很积极地在发展下线,“很像是觉得自己花了钱,不甘心就这么把钱扔了,想捞回来”。 安鹏最终还是逃离了那个地方。在他逃出后,传销致人死亡的消息陆续传出。安鹏说,比起失去生命的几个年轻人,他幸运太多了,“花掉的那几万块钱,就当买个教训吧”。安鹏希望自己能尽快彻底忘掉这段不堪的经历。 (原标题:亲历者讲述北派传销:暴力、威胁以及牢狱一样的生活) 责任编辑:佟佟 解读新闻热点、呈现敏感事件、更多独家分析,尽在以下微信公号,扫描二维码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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