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报网北京6月1日讯】（财新网）野蛮生长三年多之后，盛行于微信朋友圈的“微商”问题不断显现。普通微商代理因货品积压，退货无门，与微商公司的矛盾激化。财新记者近日采访备受关注的“摩能国际”和代理商对峙事件，再次显示微商代理乱象。

2017年5月30日，一篇名为《10万微商集体诉讼被骗100亿，最大微商集团被爆涉嫌“传销”》传播甚广，文中提到的最大微商集团是指“摩能国际”，成立于2015年的一家微商公司，旗下拥有四个品牌。据摩能国际官方提供的数据，其2016年的年度流水(代理商拿货金额的总和)达到100亿元。这一巨额流水使其在微商圈颇有名气。文中多名摩能国际的微商代理提及，摩能开“洗脑式”的峰会、诱导代理大量补货;下级不断往下分销，裂变出的层级多达七级;摩能的一款女性私护产品涉嫌虚假宣传、质量存问题。

摩能国际总裁万兵此前接受财新记者采访时曾提到，摩能集团和子公司分工明确，前者对接供应商、做产品，同时在电视、报纸等各个媒体打广告、做推广;子公司则发展代理体系。

5月31日，财新记者来到北京摩能国际的总部，其两间办公室中的一间处于关闭状态，另一间办公室已经没有了“摩能国际”的标识。一位摩能国际的负责人解释称，另一间办公室因为内部电闸出现问题，暂时停用，且因端午休假，工作人员尚未到岗。

该负责人告诉财新记者，前述文章中的信息主要来自于摩能的一位前代理柏勇，该代理因为销售未能赚钱纠集了一些代理开始“维权”，公司已经于2016年12月向北京市朝阳区法院起诉柏勇“侵犯名誉权”，案件预计在6月开庭审理。

5月31日下午，财新记者在国家信访局来访接待司门口见到了代理维权代表柏勇，据其介绍，从5月29日开始，已经有各地的代表来到北京维权，截至目前已经有50多人聚集，还有代理在路上。代理们手中囤积的货品金额从3万元到十几万元不等，主要诉求是要求摩能国际退货退款。

柏勇告诉财新记者，2016年3月，他在一个名叫“情感学”的微信公众号的推送中看到了摩能国际旗下品牌“棒女郎”的广告，销售一款女性私护凝胶。扫描文章中的二维码以后，柏勇与一位摩能国际的销售取得联系，拿了600多元的货送给朋友使用，朋友反馈“感觉有效果”。随后柏勇开始升级做代理，拿了两款产品、各自7500元的货。“上级”告诉柏勇，一方面可以发展最低级别的天使，拿货门槛为600多元，另一方面也可以再发展铂金级别的代理，以3000元为拿货门槛将货品分销出去。

现场多位微商代表告诉财新记者，其开始做微商的路径与柏勇类似，他们从微信公众账号、电视、朋友圈、微信群等途径看到摩能国际的广告，通过扫码关注，会有销售人员或者“上级”来联系他们，从600多元的天使级别开始，试用过后逐步开始拿更多的货升级。

微商代表们告诉财新记者，按照拿货金额划分，棒女郎产品的代理分为7级，天使600多元，铂金级别3000元，皇冠级别7500元，总代级别38000元，小核心级别21万元，大核心级别128万元，官方600万元。2016年9月以后，摩能国际官方宣布涨价，各级别的门槛不同程度上涨，但七级依然存在。

针对七级代理，前述摩能国际一位负责人回应称，目前公司只对接执行董事(即官方)和总代，要求总代只发展天使。而后续的代理体系与公司无关，也控制不了。

摩能的代理以“宝妈”即有孩子的家庭主妇群体为主，整体学历偏低、没有固定工作和收入、缺少社会经验。两位女性微商代表告诉财新记者，她们分别参加了两场摩能国际的天使峰会，在会场上受到激励，决定升级为总代。一位山东的代理称：“会场上都在讲感谢天使、感谢宝妈，我都感动的掉眼泪了。被现场的气氛感染，我就决定做总代了。”一位来自黑龙江的代理称，2016年5月底，参加完天使峰会后，同样被现场的励志氛围感染，她和朋友一起刷信用卡、借款凑集了10万元，拿了46箱货，到现在还有30多箱货没有卖出去。柏勇则提到，自己准备升级做总代时，缴纳了定金。两周后在深圳参加峰会时，临时不想升级了，被上级批评“没有抱负”。

前述摩能负责人解释称，摩能的峰会是为了聚会、激励代理而开，会上补货也都是自愿的。

从2016年11月开始，陆续有微商代表到摩能国际总部要求退货，但都无功而返。前述摩能负责人告诉财新记者，官方明确不退货。但柏勇称，其上级告诉他，三个月内货卖不出去，可以退货。

北京日盛律师事务所律师武威曾代表柏勇等人与摩能国际一位伍姓负责人谈判。摩能国际给出了退货方案，但微商代表们并不满意这一退货方案，因此双方并未达成协议。

武威认为，根据现有的证据和犯罪构成开看，摩能的行为很难被认定为构成刑法224条的合同诈骗或“刑法修正案九”的传销，柏勇等人到公安局也未立上案。

根据中国的《禁止传销条例》，传销行为的三个主要特点是：对发展的人员以其直接或者间接滚动发展的人员数量为依据计算和给付报酬、要求被发展人员交纳费用或者以认购商品等方式变相交纳费用，取得加入或者发展其他人员加入的资格、以及要求被发展人员发展其他人员加入，形成上下线关系，并以下线的销售业绩为依据计算和给付上线报酬。

2013年11月，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和公安部联合发布《关于办理组织领导传销活动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意见》则明确指出，传销组织内部参与传销活动人员在三十人以上且层级在三级以上的，应当对组织者、领导者追究刑事责任。

摩能在经销体系的设计上避开了这些特性，前述摩能国际负责人告诉财新记者，他们只是将货卖给下级代理、上下级之间只赚差价，并不从后者的销售中再次获利，也不要求他们发展下线。然而，微商代表们也告诉财新记者，他们为了将手中的货处理掉，会去发展下级，将手中的货以不同的门槛、折扣价格分给下级代理。

一位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向财新记者分析，相关公司口头甚至书面要求相关人员不得发展下线，他认为不能作为否定传销的依据，而应根据其销售模式和实际发展人员情况的事实进行认定。而从前述摩能国际的销售层级来看，不同层级的人员能够拿到不同折扣的产品，每一层级之间存在折扣系数差距。该折扣系数差距即可视为上线以发展人员的业绩为依据计算给付报酬，符合传销的金字塔式的利益分配机制。

武威告诉财新记者，摩能这种微商体系的设计确实是灰色地带，损害的认定很复杂，目前国内没有明确法律规定，也没有相关判例。这种经营方式制度上不规范，需要国家立法上的指引。

武威认为，微商代理和摩能公司之间是私权关系，只能通过法院按民事诉讼法定纷止争。双方是代理法律关系且摩能公司存在虚假宣传、产品质量存疑等问题。尽管涉及人数众多，但武威认为“集体诉讼”行不通，涉及到维稳问题，法院很难受理，律师打这种官司也需经过层层手续。他指出，是合同纠纷应按民诉法23条管辖规则，可以在北京诉讼，也可以在当地起诉解决纠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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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灵珠洗衣胶囊、棒女郎私护凝胶、女神泡泡慕斯洗液、V塑水光棒、绿色呼吸牛蒡茶、私密日记蚕丝卫生巾、俏天下黄金沙棘油、韩室气泡水精华等微商品牌产品，总有一款曾经出现在你我的朋友圈。

这家叫“摩能国际”的公司，曾靠女性产品吸金无数，近期却传出被全国10万代理围攻总部、拼死维权的消息。

传销式“培训”

据啃美妆爆料，摩能国际采取“传销”的模式招商，到全国各地巡回的开会洗脑，把几百人关在一个封闭的环境进行“洗脑培训”，完全跟“传销”没有任何区别。

先是跟大家说，移动互联网的时代来了，实体和工厂一定会倒闭，必须要抓住移动互联网的机会。再就是介绍“成功的经验”，谁加入摩能赚了多少钱，谁贷款做微商实现屌丝逆袭。

据报道，一位级别较高的摩能微商代理透露，棒女郎玩的就是击鼓传花，只要忽悠到下一个人来接盘，那手上的钱才是真正赚到了的。如果没有代理来接盘，货就只能砸在手里了，这样的产品本身市场不大。“上去介绍成功经验的，争着抢着打款的，其实都是安排好的托，就是为了让小白们赶紧打款，跟过去传销的套路一样一样的。”

另外，摩能国际棒女郎一共分为7个级别，最高级别的“官方”要求打款600万，往下分别是132万元的“大核心”、22.2万元的“小核心”、3.78万元的“总代”、8250元的“一级”、3250元的“二级”和640元的“天使”。每一层级的拿货价不同，要想获得更大的差价，就必须不断的往上升级。

据悉，目前已经有数百人前往摩能国际总部，网上也组建了QQ和微信维权群，参与维权的个级别代理超过10万人。代理们的诉求都很简单，要么兑现当初的承诺，要么公司把货收回去。但是，摩能国际并没有代理们的诉求，其内部人士甚至对代理爆粗口。

吸金上百亿的“假品牌”

“摩能国际是第一家把微商从传销模式解放出来的企业。”中国著名战略专家、社会学博士姜汝祥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这样说道。

摩能老板之一的蒋德才在科技圈小有名气，此人做保健品营销起家，虽生于四川，却是“蒙派”营销的高手(指保健品营销的内蒙古军团所用的营销方式，主要特色是大规模投放广告、价格战、资金快速滚动等)。他曾为橡果国际、安必信等老牌电视购物企业供货。橡果国际名扬江湖，让他也耐不住“寂寞”，在2006年“自立门户”，建立了电视购物企业摩能国际，并迅速从保健品全面过渡到了手机。

左右开弓后，摩能国际在短短两年中便做到了20多亿元的销售额，甚至一举超越了橡果国际，成为当年的“手机电购王”。

2010年，蒋德才受“煤老板”卢洪波邀请一起创办尼彩手机，那时摩能国际却已亏损多时，“手机电购王”失落江湖。之后蒋德才又与丁秀洪一起创办“大可乐手机”，但两个手机品牌均以失败告终。

虽然在手机领域屡战屡败，蒋德才在微商圈却做得风生水起，凭借“棒女郎”微商吸金上百亿，并创下多个销售奇迹。

数据显示，其美妆品牌“V塑”上市10天便创下1个亿的销售奇迹，1个月后变成3.2亿。另一款私护慕斯“女神泡泡”，上市首月更是创下3.68亿的销售额，5个月销售高达40亿……

2016年底，摩能国际启动了“大海计划”，确定了“回款三百亿”的目标。2017年，摩能国际旗下各大品牌在全国各地巡回举办以招商为目标的“峰会”，也就是传统的会销，据说效果非常不错。如今看来，光鲜的面具之下是恶魔一般的面孔。

想起摩能此前宣扬的“新微商”模式(高品质产品、无层级管理、不囤货等)，再对比上文的虚假宣传、忽悠代理、劣质产品等行径，其所作所为让人真的让人心寒。

微商为何衰落?

过去传统的流量体系是以沃尔玛为代表的商场，而天猫和京东的兴起则取代传统商超百货，其突破传统商圈封锁成为电商时代最有力的代表，但移动互联网时代来临，以微商为代表的社交电商兴起则正式挑战传统电商。

从2013年4月正式进入市场，俏十岁创造了微商的奇迹，单款面膜在短短半年时间内回款达到10个亿，因此头顶“微商先行者”的光环。之后，包括韩束、百雀羚、韩后等线下化妆品企业等纷纷进入微商渠道。因此，微商不仅成就了众多品牌，也成就了众多创业者。

然而，就在中国微商如火如荼的2015年，“黑色五月”不期而至：先是央视以“揭秘微商传销”为主题进行连续报道，后是专家、新老媒体口诛笔伐，众多微商业绩断崖式下滑——当时有报道称，中国排名前几的大微商流水下降70%，90%的微商都遇到了业绩下滑。

进入2016年，政府部门的监管政策更加剧了微商的溃败之势：7月，国家工商总局印发《关于进一步做好查处网络传销工作的通知》，要求各地工商、市场监管部门针对网络传销加强查处，还特别点名指出——打着所谓“微商”名义从事传销活动屡见不鲜。

微商的下行之势还体现在，众多平台的转型或倒闭：行业先驱思埠集团宣布向平台型微商转型，中坚力量俏十岁早已宣布放弃微商渠道，著名的云在指尖，直接被定性为“微商传销第一大案”而关停，至于后起之秀小黑裙，则因三级分销而被“腾讯爸爸”暂封微商城、整改账号……

微商衰落的原因在于，信任是一柄双刃剑，它在很多微商手中被支配被滥用，引起的反弹甚至大于人们对PC时代电商平台信用等问题的厌恶。朋友圈的造富神话、性感美女、宝马香车等层出不穷，“净土”由此乌烟瘴气。

这样的方式，开始时新奇，时间久了后，身边的亲戚、朋友被牵扯进了商业利益，基于信任的微信朋友圈渐渐被透支，“杀熟”模式也就难以为继。

而为了生计，微商们又有了布局线下的策略。

曾被舆论纠缠于“烂脸门”事件，台湾明星张庭、林瑞阳夫妇所创立的“TST庭秘密”品牌，从去年开始加速了在线下开设直营店的步伐，北京、无锡、苏州、沈阳、长春、长沙、福州等城市都可以看见TST的直营店，其布局线下的意味不言而喻。

无独有偶，俏十岁也在发展壮大的过程中逐渐抹掉了微商的痕迹，着力布局线下渠道。随着商业环境的变化，越来越多的微商品牌开始探索拓宽渠道的可能性。

当然，也有业内人士认为，这并不意味着微商衰落了，而是整个商业环境更为理性了。但问题是一路高歌猛进的微商，能否适应“理性”了的环境?当一夜暴富的神话一去不复返时，微商又该如何自处?

（原标题：最大微商“摩能国际”代理商向公司维权 双方对峙）

责任编辑：小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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