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为柏勇本人

【直报网北京7月14日讯】（知识经济杂志）柏勇很累。2017年6月18日，接受《知识经济》记者采访当天，他向记者透露，自己正在赶往贵阳机场的路上，他要连夜飞往北京。彼时，贵阳市的居民们正沉浸在各大电商平台年中购物节里享受“买买买”的快感与满足，而柏勇却背起行囊，怀揣着500多人的希望与绝望又一次为了维权而去往北京。很快，飞机起飞，他一脸疲惫，透过飞机舷窗看到大地孤独闪光。

柏勇这个名字为人熟知是因为端午节的那场维权风波。2017年5月30日，一篇题为《10万微商集体诉讼被骗 100亿，最大微商集团被爆涉嫌“传销”》的自媒体文章在网上广为传播，该文指出，接到摩能国际代理商柏勇实名举报，自称“中国最大微商公司”的摩能国际，通过召开“峰会”的方式对代理商进行洗脑、用安排好的“托儿”上台介绍成功经验、催人报单，该文还指出，摩能国际的运作方式涉嫌传销，一时间引发社会热议。

6月1日，摩能国际官方发声，称“涉嫌传销”系谣传，柏勇意在中伤摩能国际企业形象，并已于2017年1月 3日向北京市朝阳区人民法院提交起诉，将高级代理商柏勇告上法庭。

“摩能国际确实将我们这些维权的代理一纸诉状告上法庭，但传票上写的是开庭谈话，我于2017年3月30日前往朝阳区双桥法庭，但全程未见原告方摩能公司代表出庭，法院只是说让我们去北京确认一下有没有收到传票就被打发走了。”柏勇向记者表示。

随着社会关注度的逐渐减少，柏勇等人又一次陷入悲伤与无助，“要靠代理商自己及家属要求摩能国际退货，简直太难太难了。”

然而柏勇还在固执地坚持着，正是因为这个普通年轻人的坚持，揭露出号称国内最大微商摩能国际涉嫌传销以及涉嫌虚假宣传两大问题。他用固执叩问这个社会：从事微商事业的保障在哪里?“有一些代理商还对摩能国际心存幻想，我希望通过我的坚持可以打动他们，让他们早点醒悟，免得最后悔之晚矣。”

一个不妥协者

28岁的柏勇阳光帅气，平时寡言少语，是一个比较内敛的小伙子。他原本在一家快递公司做派件员，每个月有5000多元的收入，虽然辛苦，但过得踏实。

据柏勇介绍，2016 年3月，他在一个名叫“情感学”的微信公众号的推送文章中，看到了摩能国际旗下品牌“棒女郎”女性私护凝胶的广告。

他通过扫描文章末尾的二维码，与一位摩能国际的代理“上级”取得联系。经过介绍，柏勇最终花费了1200元，成为了两款女性私处护理产品“棒女郎”、“女神泡泡”的天使代理。随后，柏勇将拿到的货送给朋友使用，因为从朋友那里得到了“感觉有效果”的反馈，柏勇便开始升级做“一级代理”，通过 “上级 ”又拿了价值 7500 元的产品。

该“上级”让柏勇多发展些低级别的代理，将货品分销出去，并且告诉他，代理级别越高，单盒成本越低，只有升级，才能挣取更多的差价;此外，三个月内货卖不出去，可以退货。

然而，柏勇称在拓展业务时，有客户反映，使用摩能国际的产品后出现副作用，怀疑产品出现质量问题，受此影响，在退货之前只卖掉了6箱，也没有新的用户愿意做下级代理。

随后，柏勇在国家轻工业香料化妆品洗涤用品质量检测广州站给棒女郎、女神泡泡两款产品做了检验。报告显示，产品对大肠杆菌、金黄色葡萄球菌有抑制作用，但对白色念珠菌抑菌效果为0。然而在棒女郞的包装盒上，印有“对白色念珠菌的平均抗菌率达到50%以上”的说明。此外摩能国际的产品宣传语中，有“治疗多种妇科炎症”、“增强免疫力”、“抗肿瘤”等字眼。柏勇认为，摩能国际涉嫌虚假宣传。

记者观察棒女郎、女神泡泡两款产品的外包装，发现其注明的许可证号均为消字号。根据《消毒管理办法》和《关于消毒产品标签说明书管理规范》，“消字号”是经地方卫生部门审核批准的卫生批号，其产品不具备任何疗效，仅属于卫生消毒用品范畴，生产企业和经营企业不应该对“消”字产品做任何有疗效的宣传。

棒女郎的包装盒上还显示，该产品由台湾隐泉健康生物科技集团有限公司监制，但据记者调查，该公司注册地在香港。工商登记资料显示，该公司注册资本金为港币10000元，公司的唯一股东是万定金，身份证号显示其为1995年1月出生，系贵州省遵义县某村村民。

2016年11月，柏勇决定开始维权，要求公司退货。他多次向摩能国际方面要求退货，均被拒绝，后来柏勇发现，处于退货无门困境中的不止他一个人，于是柏勇将一些想要退货的代理聚集到了一起，成立了成员不下于500人的“棒女郎维权会”，柏勇是发起者，也就成为了维权会的会长。

后来，摩能国际给出回复，若退货，代理只能拿到1/4的货款;对于已付钱但公司还未交货的，代理可以拿到3/4的货款。

代理商们并不接受这个方案，于是，维权代理们和摩能国际陷入了旷日持久僵持。这期间，作为维权代表的柏勇身心都遭受了极大的考验，“维权会的规模不大，而且成员多数是一些年轻妇女，大家都没什么背景，维权之路十分艰难，除了摩能公司处处“公关”之外，还有部分代理深信棒女郎产品治好了她们的疾病，打电话、发微信对我进行人身攻击。”柏勇向记者透露，这半年是他受人非议最多的一段时光，平时他性格内敛，不喜与人争辩，但是在向摩能国际要求退货这件事上，柏勇从未妥协。

“半年来与摩能国际打官司，多次来往于贵州与北京之间，还有请律师的费用，截至目前已经共计花费61134元，这些钱都是我们维权会的会员凑的，每一笔钱的用途都有明细，但摩能国际说我通过维权的方式敛财，可是又没有任何证据，他们这是污蔑我”，随后柏勇拿出一份花销明细表给记者看，上面写着共筹款7.9万元：“其中，3月30号到4月4号北京之行共报销费用24035元;棒女郎泡泡检测报告花费6220元;律师费20000万元;5月这次的公证费用1900元……”

“我们与摩能国际的对抗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我只是想尽自己的微薄之力，避免更多的人受骗，然后希望能够帮助大家把不合格的产品退还给摩能国际。”柏勇说。据记者了解，柏勇已于2017年5月从快递公司辞职，目前属于失业状态，用他的话说，这下终于可以将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维权上面了。

摩能国际产品棒女郎

摩能往事

摩能国际的全称为北京摩能国际生物科技有限公司，成立于2016年2月29日，注册资金1000万元(实缴资金0元)，董事长名叫蒋德才，总裁为万兵。据其官网宣传材料显示，摩能国际是一家服务于女性美容、健康行业的移动社交电商公司，其产品主要为棒女郎抑菌私护凝胶、女神泡泡红润抑菌液等女性用品。摩能国际在其官方微信公众号上自称是国内移动电商和新微商中规模庞大、体系完整的集团企业，旗下团队代理总人数超过 100 万人。

据记者调查，摩能国际在涉足微商之前，曾经做过实体经济，“山寨机”代表尼采手机就是摩能国际老板蒋德才的“手笔”。

蒋德才是何人?

蒋德才出生于四川渠县，曾就读于四川商业管理干部学院，虽生于四川，但蒋德才却是“蒙派”营销的高手(指保健品营销的内蒙古军团所用的营销方式，主要特色是大规模投放广告、价格战、资金快速滚动等)。据相关报道，他曾为橡果国际、安必信等老牌电视购物企业供货。2006年，他“自立门户”，建立了电视购物企业摩能国际，并迅速从销售保健品全面过渡到了手机，所谓扬长避短，蒋德才所擅长的保健品“蒙销”战略在手机营销上也发挥得淋漓尽致。

蒋德才运用“蒙销”战略的低成本、价格战，并主要选取国产手机品牌，瞄准二三线城市市场，野蛮开展市场。

左右开弓，摩能国际在短短两年中便做到了20多亿元的销售额，甚至一举超越了橡果国际，成为当年的“手机电购王” 。

摩能国际在 2009年制定了50亿的销售目标，但受困于整个电视购物行业的口碑，这成为一个无法实现的目标。

从央视曝光“波丽宝”，到2007年“藏秘排油”减肥茶和锅王“胡师傅”无烟紫砂锅的虚假广告被曝光，电视购物的信誉度已跌至谷底。在此背景下，摩能国际出现亏损。蒋德才曾为摩能国际的快速发展喊出企业“要么在飞速中成长，要么在飞速中坠毁”的口号，这恰恰是为电视购物行业作了最为生动，也最为遗憾的注脚。

时间来到2010年，摩能国际早已亏损多时，“手机电购王”失落江湖。另一方面，彼时智能手机市场刚刚进入红海，iPhone4火爆的发售直接刺激了蒋德才的神经。于是，蒋德才受其同乡卢洪波邀请一起创办尼彩手机，凭着以往在保健品营销的经验，以及蒋德才在电视购物行业积攒下来的资源，尼彩手机飞速席卷全国市场。

尼彩手机以山寨苹果外形和超低价流行于中国二三线城市，但399元左右的价格带来的则是“山寨机质量”和近乎不存在的“售后服务”。

之后，有媒体相继曝光尼彩手机店超过大半已经关店，之后尼彩便杳无音讯，目前网上也找不到任何关于尼彩生死存亡的相关新闻。

2012年6月27日，丁秀洪从网易离职，推出大可乐手机。但其后融资中，摩能国际的蒋德才赫然在列，并成为了大可乐的监事。

2014年12月，“大可乐3”开启了手机众筹模式，25分钟筹得1600万元，声名鹊起。

但据媒体报道，众筹结束后，由于内存供应出现问题，新推出的“大可乐3机型”正常交付受阻。随后，又被接连曝出有质量问题。

2016年3月8日晚，大可乐创始人丁秀洪在微博中发布了暂停大可乐手机业务的公告。

2015年前后，微商野蛮生长，商海沉浮多年的蒋德才嗅到了商机，于是乘着微商发展强劲的东风，再次竖起了摩能国际的大旗。

七级分销

据记者获得的“微商各级代理提货标准”显示，摩能国际公司给代理明确了7个层级的提货标准，从高至低依次为官方核心、大核心、小核心、总代、皇冠(一级)、铂金(二级)和天使级别。级别不同，相同产品的进货价也不同。

河南商丘的王女士因患有妇科疾病，曾花去治疗费20多万。2015年10月，她被某微信公众号里对“棒女郎”功效的描述所吸引：“纯中药、无副作用、有治疗效果”。

在公众号客服人员的介绍下，王女士认识了一位摩能国际内部员工。2015年10月25号，王女士通过微信将600元转给这位“上级”，通过快递收到了8盒棒女郎，开始使用。她发现有一些效果，便将产品介绍给好友，收获好评后，王女士决定成为代理，开始在朋友圈里“做生意”。王女士了解到，级别越高，单盒成本越低。上级告诉她，只有升级，才能争取更多的差价。

2015年12月，王女士给上级先后微信支付10000元，购入4箱棒女郎。没等卖完，她又交了19800元，购入10箱新产品“女神泡泡”，成为公司声称平时需花38000元才能升级的“总代”级别。

2016年7月底，摩能国际在武汉举办“峰会”。面对台下的一千多人，该公司老板声称，每个代理都能挣很多钱，还有人上台讲述因做代理改变命运的故事。

会上，公司还打出标语：你想月入50万以上，请您选择600万官方大核心;你想月入过3到5万，请选择21万小核心……

湖南的刘女士受到鼓舞：“还有这么好的人，专门来帮我们改变命运，很羡慕他们，我也想往上爬。”她借钱凑够21万，买了100箱女神泡泡。

2个月后，摩能国际在广州开峰会。会后，江西的唐先生给公司的一个私人银行账号转账282万，入手1700箱女神泡泡，成为最高级别的官方代理。

很快，代理们发现，现实并不那么美好。

王女士、刘女士、唐先生都加入了微信营销大军，每天在朋友圈发广告，一天甚至达到10多条。

但广告效果并不好。同类型的产品在市面上只需10多元，女神泡泡的零售价却高达138元。

有客户使用产品后出现副作用，还有的产品变质，凝胶变成液态，味道发臭。货到现在还没卖出去，亲戚朋友也不愿接盘做下级代理。

此前公司承诺给不同级别代理赠送微信客户，帮助代理“分流”。唐先生级别高，收到5000个“精准粉丝”，但他发现，只有零星几个能够发展成为下线，其余的都是“僵尸粉”。

加强自律

据日前某研究机构发布的《2017年中国微商行业研究报告》显示，2016年中国微商行业市场交易规模为3287.7亿元，预计到2019年这个数字将扩大到1万亿。另据数据显示，目前微商从业者人数达到3000万人。

然而，迅速蹿升的繁荣背后，却有着难以掩盖的弊病。由于“社交”的私密属性和人际关系网络的“闭环”特点，微信已成为一些企业“疯狂”利用的欺诈、虚假宣传、兜售假劣产品的隐匿渠道。“摩能国际”和代理商对峙的事件持续发酵，再次显示出人们从事微商缺乏退换货保障的现实问题。

中国消费者协会的数据显示，2016年，中国网络消费不满意率排行中，微商以5.6%的比例居首位，由于监管缺失，消费者维权无门，买家销售假货的机会成本较低，造成目前微商市场“三无”产品泛滥、价格虚高，虚假宣称等怪现象难以遏制。

微信平台售假现象之所以泛滥，源于在网络社交平台上，对微商几乎为零的准入门槛，不经审核、高频发布虚假广告的信息传递渠道，以及借助PS效果图，在朋友圈中售假行为的扩散性、欺骗性和隐蔽性。此外，由于微商兜售的商品、信息只通过朋友圈这样的“熟人”私密圈子传播，所以，当商品出现质量问题，也很容易在熟人关系间被“消化”掉。

基于此，在政策层面，相关部门对微商的规范化经营做了一些努力。

2015年11月，国家工商总局公布《关于加强网络市场监管的意见》，意见要求研究规范微信等社交网络营销行为，针对性提出监管的措施办法。

2016年9月，国家工商总局正式实施《新广告法》，新广告法要求微商渠道的商家也受广告法约束。

2017年1月，为进一步规范微商行业发展，中国政法大学传播法研究中心、中国电子商会微商专委会、中国公司法务研究院等组织联合起草了《微商行业规范》(征求意见稿)。

2017年4月11日，由中国电子商会微商专委会主办，微谷中国承办的“世界微商大会”期间，对外发布了《微商行业规范》(征求意见稿)，成为国内第一部专门针对微商的规范章程。

但是即便是微商已经有了正式可参考的规范化运营的行业标准，但如摩能国际一样不顾代理商的合法权益的微商尚不在少数。本刊2017年6月刊《监管部门严查直企退换货》一文指出，目前监管部门正在直销企业退换货的举动，众多直销企业均明确表示积极配合。退换货制度不仅对于直销企业至关重要，建立公平合理的退换货机制也是微商企业长远发展的基础，代理商是微商企业安身立命的根本，伤了人心，很难长久。

（原标题：柏勇与摩能国际的战争）

责任编辑：小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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